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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 :知道分子与知识分子

时间: 2021年10月25日 15:12 | 作者:朗依制药 | 来源: 医药资讯| 阅读: 61次

有一孩子,从小爱学习,人也不黏不傻,老师讲什么,家长讲什么,社会上闲杂人等讲什么,孩子听了都往心里去。后来认够了字,也比比划划会写了,见书就看,拿小本字就抄,历代名人的胡说,招三不招两的话,只要话够大,理想啊,生命啊,都记。

知道的是抄别人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孩子自己爱想问题,人见人夸:这孩子出息。夸的多了,孩子自己也觉得这叫出息了,越发不可收拾,小学,中学,大学,硕士,博士,博士后,一念就是二十多年;然后摇身一变,助教,讲师,副教授,教授,博导,又是二十多年;俩二十多年一加,五十多年;再加上前面还有六七年不懂人事的岁月,孩子奔七十了。

你以为孩子这一辈子白过了?孩子一天没闲着,除了把中国字认了一溜够,一闭眼好几万字,外国字也认了十几门,一门结结巴巴能说的,两门扳着字典能读的,三四门看着眼熟,五六门会说“哈喽”,还有全世界各种版本的“我爱你”和“国骂”。

这孩子还了得吗?可天下的事什么他不知道?可天下的人但凡有一号的都是他熟人,特别是死了的,越死的时候长,越跟大伙没关系,孩子就越熟。孩子的心和他们是“相通的”。

仗着这帮死人,孩子开始教训活人。只有他知道死人说过什么。孩子门儿清“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光是咱们这一辈人好议论爱想事,早八辈子的人都是这么爱说爱琢磨事,是道理,都让死人说遍了,全是现成的,重抄一遍就是了。

什么叫“彪炳千秋”?什么叫“万古长青”?就是一千年一万年前说对,一千年一万年后再说,还对!——这千万年当中,大家就闭嘴吧。印地安人有一个信仰,认为每个死去的人都会给世界留下一个生命的纪念,一绺头发,一颗牙齿,甚至一堆粪便,以传达他了解的知识,也是个保佑后人的意思。

中国读书人也有这么一个信仰,孩子就是他们留下的头发、牙齿和粪便,当然他们不这么叫,叫“读书种子”。有孩子在,不肯死或不甘心死的读书人就觉得留了一点东西给后人,就觉得自己没全死而快乐了。

和伟大的人搞惯了,有一个问题,就是以为自己也很伟大,或者他老大,我老二。抄惯了别人的宏论,也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哪句不是自己的。其实这很容易分辨——哪句也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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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人说的,叫“知识分子”。第二个,第三个,还有不知道隔了多少代隔了多少辈,俗称“八杆子打不着的”,都叫“知道分子”。

02

我是个没受过完整教育的穷小子,有很强的功利目的拿小说当敲门砖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所以小说基本是写实的。

最初是艳情。那时我正值青春期,男女之事对我很有吸引力,既希望赢得美丽少女的芳心,又不愿过早结婚,这在奉封建道德为美德的中国社会很容易被指为流氓,于是只好安排女主人公意外身亡,造成经典风格的爱情悲剧。

如果说这些艳情小说帮我建立了早期的名声,也是因为这种安排暗合了中国男女流氓们的期许和幻想。当然这都是欺人之谈。中国的死亡率到底有多高我不知道,反正多数失去魅力的恋人不管你怎么想他,都活得很硬朗。一定要你把最难听的话说出来,彼此撕破脸才狠恨而去。这样写小说也不见得卑鄙,说一套做一套正是中国文人的强项。

我写不下去的原因是中国社会越变越实在,少男少女已不把性交看成往马或牛身上烙印那样严酷的事,风行全国的道德法庭也陆续解散,如此再用牺牲别人成全自己的模式编织故事就显得过于浪漫。我自己对情感描写的热忱随着年纪增长也越来越为一种黑色的想法所代替。再写下去我怕我对女性的崇拜会受影响。

03

在我的生活中,对我起了坏影响的都是男性。在中国并不丰富的文学传统中,男性角色大都是伪君子、卑鄙小人和迫害狂。这些脍炙人口的坏蛋恰恰不是女作家的有意控诉而均出自男作家笔下。可见人对自己的堕落的包容是有限的。

明白地讲,新浪,我在成年过程中也不例外地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坏蛋。进入写作提供了我太多的自省机会,使我无法背对自己。我看到的自己的肮脏内心使我失去了谴责任何人的力量。我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觉悟。反正我由此陷入了较深的罪恶感难以自拔,任何试图拯救自己的努力都是渎神和妨碍正义的。

作为一个濒临绝境的人,我首先本能的反应是寻找替罪羊,转嫁责任。我写了一批被认为是确立了风格的小说。开开社会的玩笑。有评论认为我这批作品玩世不恭。我以为恰恰这批东西入世过深。以我之偏见,中国社会最可恶处在于伪善,而伪善风气的养成根子在知识分子。

文章标题: 王朔 :知道分子与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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